《不过》
陈洁×王柏林
流水账式叙事
陈年老备忘录里清理出来的
"我们离婚吧。"
王柏林漫不经心的把离婚协议甩在桌上,不耐烦,甚至觉得轻松不少。
"嗯?"
陈洁手里还在拖地,没有反应过来。真正确定之后,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。
"为什么?"
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谁都这么问。
"没有为什么。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。大家都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不好吗?"
没有感情基础。是的,他们是相亲认识的,然后父母满意,顺理成章的结婚。但整个过程和当事人好像没什么关系。
"我有什么做的不对吗?还是你在外面有……"
"我告诉你没有!别往我身上泼脏水!"
几乎是一瞬间的暴怒,陈洁吓得闭紧了眼,泪水颤颤巍巍的从眼眶滑落。
"我签。"
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和王柏林洒脱的字迹对比明显。
他不知疼痒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,只是满意的抽过那张很顺利就签完了的离婚协议,然后转身上楼。
离婚,陈洁没想过。哪怕王柏林在外头真有女人,一个,一群她都没想过。
陈洁瘫坐在地上很久,楼梯上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。他顾着高兴,想不起来她。
"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婚?"
陈洁不死心,非要问清楚。她靠在楼梯下面的墙壁上,抬头看着王柏林,眼下的黑眼圈看得出她一夜无眠。
王柏林不耐烦的抖了抖西装,看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厌恶。
"不是突然,是早就想离婚了。要不是爸妈满意,我们不可能结婚。现在他们都去世了,我们没必要将就。本来想着或许能培养感情,但是你看看你,每天从医院回来一身消毒水味!每天就是家里医院两点一线,每天每年都是一个样子!长得丑还不打扮,谁能受得了你!"
说到激动的地方,他仿佛真的越说越受不了她,大步流星的从楼梯上走下来。
"等等,吃完早餐再去吧。"
"不吃了!"
陈洁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麻木的抹着脸上的眼泪。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,能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说话,她竟然还要问。想找人倾诉,她骤然发觉,她除了工作就是在这个家里操心着一切他不屑的事。儿子不跟她亲,王柏林有意的把儿子带在身边,她还傻愣愣的认为男孩应该跟着爸爸成长。久而久之,儿子心里对妈妈的认知也和王柏林一样。去年初中毕业被王柏林送出国留学,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。伺候走了老人,孩子能独立生活了之后,她这个外人也没用了。
她就是个傻子。
为他做的最后一顿早餐全数倒进了垃圾桶。陈洁尽量抹去在这个家里的痕迹,就好像在骗自己这十几年不存在一样。也的确没什么属于她的,几箱衣服几双鞋而已。
托同事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。甚至没仔细看,她只想快点找个容身之所。
客厅里摆放着没有收拾完的纸箱,整个房子里除了月光没有一点别的光亮。陈洁蜷缩在房间一角,极力面对这个新的房间,这个她要独自生活的房间。脑海里回荡着王柏林的话。她作为一个妻子真的很失败吗?她真的很丑吗?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,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,摸索到开关,然后冲向卫生间。
对。她不好看。眼角的细纹,下垂的眼袋,不对称的脸型……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,她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。
陈洁本就自卑敏感,尤其是在王柏林面前。
她终于忍受不住大哭起来。原来,他对她没有半点爱,可是她却全心全意的爱了这个家十几年。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太多,哭到筋疲力尽,不能再流出泪来,肿胀的眼皮沉甸甸的压迫着眼球,又热又胀痛。她强迫自己不能哭了,她要对明天的工作负责。
"陈洁!陈洁!"
王柏林习惯性的喊出陈洁的名字。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恼羞成怒,突然想起她已经搬出去了,升起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。冷静下来一想,奔向洗衣机。原来他要找的衣服还在里面。
"找个保姆就是了!"
他气愤的锤了一下洗衣机,能雇人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陈洁离开之后,在公司上班的每一天王柏林都能想起陈洁。莫名其妙到他想扇自己,明明是那么的讨厌她。一定只是习惯,过段时间就好了,他安慰自己。其实他想不起来她什么,脑海里只有她默默做家务的模样。靠在办公桌上揉着太阳穴,他想不通,办公室外的人更想不通,他肆意发火的频率越来越高,硬朗高挺的五官在脸上越发古板。好在聚会游戏的时候他的自由无与伦比,毫无束缚,尽情的追求享受他认为的人生观。
"不行了,老王,这都什么时候了,我家里那位还等着我呢!"
"急什么?嫂子善解人意,不可能连这点气度都没有。"
王柏林拉着好友不让他走。
"哎呦,不是,她啊担心我肝不好,不让我喝酒,也是为我好。下次,下次尽兴,失陪了。"
好友顾不得他的挽留,回家要紧。
看着好友急匆匆回去的背影,王柏林狠灌了一口酒。
以前,他常喝的醉醺醺的回家。起初陈洁也会唠叨几句担心他的身体,给他科普医学知识。他发牢骚喊着他在外辛苦,喝酒应酬都是为了家里,指责她什么也不懂。后来她就缄口不言,只好好的照顾他。
现在,万家灯火再也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,这个点的手机也不会响起电话了。
他一个人有什么好待的。自由却落寞。和陈洁离婚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生活。
走出包间,灯红酒绿下王柏林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原本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,狐疑的打量着倒在吧台上的女人。
陈洁想看看他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。只是想看看,没有别的意思。
她换上一件红色的紧身吊带裙,拘谨的勾了勾耳边的碎发,极其不自信的看着镜子。这件裙子买来就试穿过一次,她不是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冷漠关系,也试图挽留。但是王柏林没有抬头看她一眼,说她穿什么都一样。
陈洁第一次进酒吧会所,看着形形色色的人,耳朵里充斥着嘈杂的音乐,她下意识的感到不安。年轻女孩们化着漂亮的浓妆穿着性感的裙子,姣好的面容和完美的身材。王柏林喜欢这样类型的吗?她与她们完全相反,也难怪他看她不顺眼。
waiter过来问她喝什么。她不好意思拒绝,面红耳赤的随意指了指菜单,waiter走后她静静的看着人群,眼里的忧郁和脆弱与这里格格不入。
在这里喝醉是常态,陈洁生疏的抿了一口苦涩的酒,渐渐放松下来。她不喜欢这种地方,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。
一杯接着一杯,她心如死灰。
"陈洁,陈洁。"
王柏林摇着她消瘦的肩,她迷迷糊糊的嘤咛一声没了下文。
"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?"
还穿成这样!
"走!回去!"
他抓着她的肩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,却被她推开。
"我不认识你……不能跟你走……"
陈洁说话向来不紧不慢,温柔软绵,像夏日傍晚坐在竹林里,微风拂面的感觉。即使醉了她也是。
"眼睛都没睁开你不认识我?你敢不认识我?嗯?"
王柏林说多少都是徒劳,陈洁已经意识模糊了。或许是从没有被她冷落过,王柏林有些生气,强行打横抱起她穿过人群往外走。
喝酒不开车,开车不喝酒。
"去哪儿啊?"
出租车司机如同机器般的问。在酒吧门口接客司空见惯。
"最近的酒店。"
大脑迅速思考过后,王柏林决定不能把她带回家,那样自己岂不是丢了面子?明天她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带她回去的。
她靠在他肩上昏睡着,距离悄然拉进。王柏林不经意间瞥见她领口下的小小隆起,红色的裙子和她如象牙般白皙的肌肤刺激着神经。司机的急刹车让他缓过神来,急忙挪开目光看向窗外,掩饰尴尬。
"到了。"
原本是安顿她之后就离开的,可坐在沙发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他越看越琢磨不透。
陈洁的好身材大概都在他的不耐烦下被忽略了。她就这样随意侧躺着,纤细的手臂,修长匀称的腿,紧身裙子勾勒出腰臀……
他打量了一番,起身悠哉悠哉的走向床,单膝跪在床上俯身撑在她上方,目光看向她露出来的春光。王柏林突然想起来他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书……
陈洁醒来的时候,王柏林早已不见踪影。她不知道是他,也想不到是他。只是发现她的衣服都在床角搭在床面,稍稍动一下都会掉在地上。
她在醉酒的情况下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了!
陈洁后怕的咽了咽口水,努力的回想昨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完了,她完了。到底会是谁?
慌忙回家她发誓再也不碰酒了。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"陈护士长,你爱人找你。 "
"哦,来了。"
陈洁抬头答应,王柏林怎么会来找她?
再见到他时,她还是闷闷不乐。
"你过来。"
王柏林右手叉腰,左手提着她胳膊上的衣料把她扯到一边。
"你看见没,帮我处理一下,医院你熟。"
陈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里面检查。大波浪浓妆辣妹,看起来就不好惹。
"我帮不上,人看起来挺好的,也不需要住院。"
"我不小心撞着她了,她抓着我赔钱,赔就赔吧。一次事了得了,让这医生把伤势说清楚。"
王柏林无视她不想参与他的事的心理,继续把自己想要的结果告诉她。
"我为什么要帮你?"
陈洁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,这次她大大方方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。
"为什么要帮我?呵,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。"
王柏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。
"好,最后一次。"
陈洁擦过他的胳膊走进急诊室,这一次之后她就毫无利用价值了。
他从没在她工作的时候看过她,洁白的护士服穿在她身上很配,善良温柔。
医院相见后,王柏林没有再主动找陈洁,她自然也不会在被他那样羞辱之后还犯贱的去找他。
"喂?离婚,明天就去离婚!"
王柏林晃着酒杯,眼睛盯着里面的红色液体,拨通她的号码叫板。
"王柏林,你别闹了。"
陈洁的语气疲惫又无奈,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他又喝醉了。
"我没闹,明天就去离婚!"
他叫嚷的厉害,却是口是心非。在陈洁耳朵里就是无理取闹。
"离,没说不离,只是明天不行。"
离?她要离婚?王柏林没由得心里一阵难过。于是他抬杠的更厉害。
"就明天!"
"明天我有手术……"
"下班了离,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明天也得离!"
"你疯了吗?明天我做手术。"
手机那头的声音渐大,陈洁听得烦躁,也提高了音量。
"你做什么手术?"
听见病人是她,王柏林总算认真了点。
"……"
"你说啊?哑巴了吗?"
"……"
"你不说我明天就在医院门口……"
"够了!我去人流我怀上别人的孩子了行了吗!"
陈洁吼出压在心底无处宣泄的话,捂着嘴颤颤哽咽。
为什么要告诉他呢?大概是十几年没有爱情也有点亲情,且破罐子破摔,反正都已经到了离婚的境地,绿他一回不算什么吧。
手机那头沉默了一阵,发出撕心揭底的吼声。
"他妈的谁干的!"
不消明天,王柏林赶到她家只用了二十分钟。
他怎么能不知道她住哪儿呢?
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,王柏林反手关门把她抵在墙上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脸上阴晴不定。
"你干什么,松开。"
陈洁眼神躲闪,刚才哭过的眼圈泛红,试着推开他却被他抵得更紧。
"是不是真的?那男的是谁?"
"不知道。是谁都不重要了,跟你没关系。"
"怎么没关系?哪个混蛋搞我老婆!"
陈洁冷笑,听他说话只觉得讽刺。
"现在承认我是你的老婆了?你真是太善变了。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的,或许酒吧里很多人都这样吧。你完全有理由离婚了。"
陈洁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。
酒吧?王柏林捕捉到关键词,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。或许,他一路骂过来的混蛋是他自己。
"有没有可能,我是说可能,孩子是我的。"
话一出口,陈洁甚至笑了。
"我以前只是觉得你脾气差,现在……呵,孩子不可能是你的,你可能脑子有问题是真的。这种事不必揽在自己身上,我们做的时间在一年前还是两年三年前你自己都不知道了吧。"
回忆婚姻,真是一文不值。
"我没开玩笑,那天晚上真的是我。"
"行了,别逗我了。这么晚了回去吧。让我休息休息,下周一上午我肯定在民政局门口。"
陈洁对他已经没有信任了,说不定就是看她的笑话,看她以为是他的孩子之后有多么欣喜,然后当头一棒。
"离什么离,我不离婚。"
"王柏林!我是条狗还是一只猫啊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!你说离就离不离就不离,你尊重过我吗!"
陈洁发狠了似的推开他对他喊,消瘦的身体气的发抖。
揭开他们一家人的满心算计后,她再也不要当婚姻里的傀儡了。
"陈洁!你冷静点,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好不好?我只是赌气。那天晚上在酒吧就是我,我把你带去了酒店,我想把你带回家但是我抹不开面子。真的,没有别人。"
王柏林拢着她的肩,那样放荡不羁的脸上对她流露出的终于不再是陌生客气的情绪。
他爱她吗?她不知道。
"你……放过我吧。"
陈洁闭着眼随着抽泣落下几颗泪珠。
"我们还有儿子。"
"那是你的儿子!不是我的……在他身上,我找不出一点我的影子,他对我的态度跟你如出一辙!"
陈洁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此,难以想象一个母亲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这种话的。
"我离不开你,不要离婚。"
"你离不开的不是我,是一个妻子。"
王柏林哑口无言。
事已至此,各自安好是最好的结局。
他信誓旦旦要离婚的时候说出的是他的心声,也不否认现在的话是假的。她不想再回到过去了,那糟糕失败的一段人生。
爱是真的,不爱也是。
"有爱才能共鸣,你不爱我,有些话我没法说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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